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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一直是個沈默寡言的人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我跟著他一起看楚留香和百戰天龍,看到緊張的時刻爸爸緊繃著嘴角、手微微握拳。可是還不到國小的時候,爸爸帶我去看過一部僵屍片,電影裡壞人把殭屍養在衣櫃,讓我一直到高中對打開衣櫃這件事都有陰影....
 
考上大學以前一直就是讀書讀書,高中花了很多錢和時間補習。九點多從一中補習街下課常常是爸爸騎著摩托車來載我。有時候經過清蒸臭豆腐、爸爸會買一份給我當宵夜。
 
大學讀了國防,原本以為大學生活會光明燦爛,殊不知八月大家都還在家裡放暑假的時候我就被丟到鳳山陸軍官校入伍訓。懇親會的時候爸媽四點多就坐車從台中出發、帶了大包小包的食物,只因為我說我想要早點被懇親。
 
剛上大學第一批室友就是小呂和小兔,聽到小兔和家裡人講電話的樣子我其實有震驚到:原來和爸爸媽媽是可以用這樣撒嬌玩笑的口氣說話的!大學常會打電話回家,爸爸還是一樣的寡言,總是問我吃飽了沒。
 
碩班考上了中興,回家過了三年,五點時是爸媽出門散步的時間,那時候總會在實驗室接到媽媽的電話,很愉快地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晚餐就在桌子上。吃完晚餐洗完澡 我會待在一樓跟著爸爸一起看意難忘。有個週末本來要去實驗室分細胞,吃午餐時電影台播了一部在隧道裡發生火災的電影,我也不急著出門,和爸爸一起看完了這部片。
 
博班去了長庚,有次回家說想吃蜂蜜蛋糕,爸爸就出門幫我買。過了好久才回來,才知道他在店裡坐了一個多小時等蛋糕。我嚇一跳說沒有就算了啊 還等著麼久!爸爸說他在店裡坐著等也不累。從此之後我想吃就先請媽媽預定自己再去拿。
 
好像從我高中起,中秋節開始烤肉。媽媽在廚房炒菜、爸爸在騎樓烤肉、小孩在家裡等吃。爸爸腦瘤開刀後就再也不負責烤肉,烤肉變成翁先和SJ的事。爸爸坐在他的位置上,要我拿塊肉、拿個香腸、再來一杯茶。
 
有次爸爸買了蓮霧,那個蓮霧看起來很青、一看就是沒熟不甜。爸爸很堅持的吃了,一邊吃一邊說好吃,我都覺得你是不是愛面子不好意思承認不好吃。
 
爸爸以前很喜歡去山上,以前常四五點騎著摩托車去山上挖筍子,那些年家裡有吃不完的筍子。
 
爸爸以前會吃芭樂,他吃芭樂的方式是拿把水果刀,一小瓣一小辦的削著吃。
 
爸爸會做麵疙瘩和砂鍋魚頭,我覺得他揉的面疙瘩比外面的店都好吃。
 
爸爸喜歡喝茶,我也愛喝茶,我常和他一起喝
 
下雨天的時候,爸爸會拿著椅子坐在騎樓,沈默的喝著茶、吹著風、聽著雨
 
爸爸喜歡種花,我記得一個颱風天前夕,爸爸默默地跑到公園挖了一小叢花移到我們家門口養
 
讀博班時有一次媽媽跟我說,爸爸抱怨我們這些小孩什麼事都只跟媽媽講不跟他講,所以之後有什麼大事要通知家裡,我都對媽媽講一遍、也會去爸爸前面講一遍
 
爸爸很少跟我說什麼,高中考上衛道時他說我考上衛道還不錯,沒有讓他丟臉
 
爸媽對於國防醫學院讚不絕口,覺得軍校把我的壞脾氣都治好了
 
我決定去讀博士班,媽媽皺了皺眉說為什麼不趕快去工作。畢了業爸爸有點驕傲又有點感概 說我們家最不會讀書的竟然學歷最高(喂…)
 
陪爸爸到中榮回診,爸爸慢吞吞地跟醫師說「我這個女兒 是博士」
 
去年我也回台灣,爸爸有天問我是不是過完年就回去,我說我會再留一陣、二月底才走。爸爸點點頭沒說話,我開玩笑地跟媽媽說起這事、問說爸爸是不是看我和小猴寶看煩了?過幾天爸爸很慎重的跟我說:「這裏永遠都是妳的家、隨時歡迎妳回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爸爸回家修養的這一個多月,休息的時間很多。常常都是我們問他事情他回答好或不好。有一天下午他精神特別好,我問他我回來他開不開心?跟他說謝謝他跟媽媽把我們照顧到這麼大,他淡淡的說這又沒什麼、本份而已;說Terri很厲害、我應該要有以這個姊姊為榮;跟我說他這個女婿還不錯;還說小猴寶很聰明。
 
另一天他喝牛奶喝到一半,突然唱起了深情相擁,媽媽和他一起合唱。他和媽媽以前就一起唱這首歌,我想 那是他對媽媽的告白吧。
 
這個沈默的男人選擇了樹葬,不要告別式,不要儀式,簡單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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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eamcatcher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